第九章 不能言语
“你——你白痴啊,合适合适合适,钱海宁哪儿和你不合适了?他爸爸基金公司王牌经理妈妈武警医院外科大夫家里有房有车无贷款堪称新世纪四有青年你还有哪儿不满意?你以为老娘天天给他耳提面命你的种种优点都是为了什么?”
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天子脚下,你注意点文明用语成不?”吕品咕哝道,“还能有谁,听说我到北京,某人奉他母亲大人之命前来接驾呗。”
吕品拿着电话不知是悲是喜,航天的圈子就这么大,引起如此震动的泄密案,竟然可能成为她进入CE二期计划的契机,吕品心中百味杂陈。
上一次是航海,这一次是航天,这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袁圆和钱海宁参与的预研项目,部分机要装置图纸外流,所有参与人员一律隔离排查。
“有八卦?”
钱海宁听得懵懵懂懂,从认识吕品到现在,她永远以一个成熟理智的形象屹立在自己面前。对,是屹立,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未到热情干涸的年纪,为什么明明很柔软的心肠,偏能永远说出这么冷静而无情的字眼。仿佛人世间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如宇宙天体那般各行其道,互不相干,恒定久远。
吕品手一颤,心绪复杂地哦了一声,又听袁圆说:“一共五个人,哦,钱海宁也去。”
钱海宁一时不能言语,其实来之前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袁圆也和他全方位多角度地分析过吕品种种可能的反应。他担心过吕品因为年龄的差距不接受他,也担心过吕品还沉湎在对前男友的怀念里,没想到吕品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对未来的考虑中,甚至是一丝一毫的考虑也没有。
天下间什么事是不做会惦记,做了又极可能会后悔?和前男友碰面一定是其中之一,吕品不想搅这趟浑水。
一路上又有等到忍无可忍的游客上车,吕品极难得地维持住平衡,再一回头,却见钱海宁被挤得满脸通红,却仍坚持住圈出一段狭小的空间留给她。深秋时节,北京的天气动荡不定,钱海宁只着一件短袖,又背着满满一双肩包熟食,攥着扶手的胳膊上青筋毕现,还咧着嘴朝她笑道:“你站开点,有位子呢。”
吕品连扯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只干笑两声,手机忽然响起来:“周末了,晚上有空没,一起吃饭?”
说完电话便断了,吕品气得直想摔手机——如果手机只要五毛钱一个的话。这混蛋这么多年还这样,凡事独断专行,从没商量余地!转过脸见钱海宁双唇紧抿,还喘着粗气,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我……是不是要回避了?”
为了区区数万美金,值得吗?
翌日清早,钱海宁好像早就预知袁圆有事,只买好二人份早餐,吕品暗骂袁圆不讲道义,等赶到搭331的公交站,真是把袁圆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吕品对北京公交之拥堵已有体会,然而亲眼见到331连只蚱蜢都塞不进去时,还是狠狠被震撼到。钱海宁惊叹“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以为下一辆会空点,谁知一连三辆车都是挤到连人都上不去,到第四辆来时吕品再没办法,让前门的人帮忙投币,咬着牙从后门塞了上去。车上也是人贴人,只要司机一刹车,就会扑倒一大片,钱海宁极艰难地抓到一个扶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吕品的胳膊:“快成肉夹馍了。”吕品笑笑,听到旁边一对小情侣在吵嘴,女孩说:“都是你,非要坐这个车,你看那辆车多空?”男孩头也不回:“你看它到香山不?”女孩歪着脑袋瞅了一眼怏怏道:“不到。”
“好啊,我要真丝的。”
后来的几个小时,吕品也完全不忍再去回忆,总之是她和钱海宁用两小时被前后簇拥着的人垒上了山,又随着汹汹人流往山下跑——至于红叶?对不起,满山的红叶都被摘下来做成标本,沿路叫卖,一块一张。传说中的青山苍翠,红叶烂漫,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高兴不行啊,你不知道我为了请这两个星期的事假,几乎花光我全部家当和人情,又是请客又是送礼,比我抠篇论文出来还麻烦!”
周教授似乎很忙,吕品也不好成天价为这件事叨扰他。袁圆上过一次网,给她传到八大处玩的照片,有一张有钱海宁,背景是挂满许愿灯笼的树,之后忽然就没了踪影。
吕品现在完全是干着急,那感觉就好象看见邻村起了火,火势冲天,偏偏路上一条大河阻断去路,只能干瞪眼无计可施。反而距离核心并不遥远的袁圆和钱海宁,跟没事人似的,忙着和新认识的工程师们游玩北京,好像这次军工项目封闭开发,纯粹是让她多了个旅游的机会!独剩下吕品,每天晚上望着教师宿舍东南西北四面墙,又望望毫无装饰灰白一片间或渗水的天花板,揣测此次泄密事件,会不会对CE探测计划有什么影响,原定的二期项目能否按时上马等等。
袁圆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吕品开始着急起来,又不好意思发短信问钱海宁,只好找周教授打听,才知道出了大事。
“回T大也可以啊,”钱海宁以为吕品是为中途被天文台踢出来抑郁,“现在系里的第一副主任也是周老师带出来的,你要是肯回来,周老师肯定会安排好你的。”
挂断电话后吕品连洗了一半的衣服都懒得收拾,径直上床缩到被窝里,CE二期,项目预研……一个又一个的字眼,熟悉而又陌生。袁圆一心想混吃等死在T大安稳过完后半辈子,却被拎到北京去封闭开发;她削尖脑袋想挤进去,一夕之间却被踹出来,到如今心窝子还隐隐作痛。
“刚听那俩双胞胎说的,去年高工在西昌全封闭开发,他老婆留在北京的学校里教书顺便带两孩子。好像是交通意外,当妈的为护住两个孩子受了重伤,没送到医院就挂了,高工当时还不知道,等封闭出来,人都火化了。”吕品一时恻然,再看那对双胞胎时,不禁多了几分同情——有时候或许当孩子还幸福许多,至少他们还能开开心心地跟袁圆说:“妈和图书妈到天堂了,爸爸说等我们长大了造宇宙飞船,坐着飞船上去,就可以找到妈妈。”
杨焕半晌没吭声,最后叹道:“算了我过来接你。”
吕品咬着唇,用低到近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要再被踢出来,再做可有可无谁都能代替的螺丝钉,在这个领域,只有变成irreplaceable的人,才能真正立足。”
吕品的手机隔音效果一般,杨焕那股慵懒兼不耐烦的劲儿,早给钱海宁留下深深烙印。
“下次你能不能早点约?我在香山。”
吕品不知怎样解释才能让钱海宁明白自己的想法——不过他明不明白又有什么要紧呢?她一遍又一遍地把下唇从红咬到白,又从白咬到红,“不一样的。”
“嗳不用了,我晚上有人一起吃饭,”电话那头却浑然不顾,只问,“你慢慢往山下走,我到了再call你。”
吕品无奈默叹,声音微微软下来:“钱海宁,你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决定性因素是什么?”
袁圆顿了一下:“哦,差点忘正事,周老师接了个CE二期的预研子项目,下周去北京,半封闭开发,换了号码我到时再通知你。”
“只要你请客,多恶心我都吃得下去!”
“现在的可能小,不代表将来都没有机会,”吕品那点拗性又上来了,“我研究过,CE二期至少也要五六年,我不信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一年两年三年,我都等得起。反而我现在要是答应周教授,这么大的人情……回去以后我顶多就只能参加一两个军工项目,做做外围,永远也无法参与核心部分。”
“你——你什么人啊你!”吕品含恨不已,袁圆那嘴皮功夫是连杨焕也要退避三舍的,跟她斗嘴才真是送羊入虎口。她肯举白旗投降,袁圆却不肯缴枪不杀,偏要剩勇追穷寇:“我刚洗澡出来的时候,那是哪位贱男的电话呀?”
吕品嗤的笑出声来:“钱海宁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高工和吕品谈得很顺畅,吕品来之前也狠下苦工,VLBI测轨分系统是CE一期的亮点模块,高工见吕品对系统各种细节信手拈来,心知她确确实实是深入过这个系统的,顿起惜才之心。况且周教授之前也点过一把猛火,高工当即打包票道:“等景总工来了,我一定要她抽个时间好好跟你谈谈,天文台那边的事你放心,只要景总工开口,国内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敢不给你开这个绿灯!”
吕品咬着唇,只觉秋意甚浓,连鼻子都冻得软起来,酸酸的,痛痛的。
袁圆和钱海宁一起到西站接吕品的车,三天后吕品见到了周教授口中的“小高”。小高并不小,吕品跟着其他人叫他高工,来之前吕品估算他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六,亲见其人时又觉他面相老成,大约是天天扑在科研上,太费脑子之故。吕品带着几篇权重较高的论文和自己的CV过去,和高工见过面之后,高工提出要请她和袁圆、钱海宁吃饭,算是同门师兄尽尽地主之谊。
这次的泄密事件恰好发生在CE一期火箭发射前夕,故而引起各部门的高度重视,消息围堵得密不透风。袁圆和钱海宁通过排查回到酒店后,也只和吕品通了个电话说一切安好,内部审查结果如何还未见分晓,吕品自知现在不该问这些,就算问了,袁圆既不在核心部门,也未必清楚真正的情况。
“不是抠,”袁圆嘻嘻地凑过来,“是拉。”
“那你说到我明白呀,”钱海宁委屈不已,心道我又没有让你现在就决定如何如何,你怎么就非得现在一棒子打死我?冥王星被踢出九大行星还研究再研究开了好多次会呢,怎么到了你这里,连让我明恋一把的机会都没有呢?
“周老师说,你现在挤进CE计划的可能性很小了。”钱海宁露出一丝狼狈,来之前他向周教授打听过,是以方才他会猜测这仅仅是吕品的借口。
袁圆又和她罗嗦一堆钱海宁和她如何合适的话,比如他们都比较执着呀,比如他们都比较呆呀……吕品忍无可忍,只好还击说“黄花闺女做媒自身难保,把他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直接收了”,才让袁圆住口。
“啊?”袁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Memory?前两天周老师跟我说这网站找他去开天文科普专栏,说是你给联系的,难道是那位黄世仁大哥给你摊派的任务?”
吃饭时高工和三人闲聊CE一期开发的趣事,科研工作在外行人的眼里也许乏味,对身在其中的人来说,却是苦中有乐,苦中作乐,听得吕品艳羡不已。趁着高工上洗手间的空档,袁圆叮嘱吕品:“带回儿套磁说什么都好,千万别提他老婆的事。”
一路做跟班的钱海宁凑过头来:“明天周末,不如我们去爬香山吧?都说香山红叶是北京一景,现在正好是深秋,再不去看就得等明年了。”
“不是,还在下山。”
“感情咯。”
钱海宁并未难过,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吕品大喜,先前谈话中看得出来高工是很稳重的人,没有轻易的把握和信心,绝不会开口打这样的包票。周五高工又约她到航天院谈VLBI系统将来在二期计划中的应用,VLBI系统的核心在于利用不同地点的射电望远镜进行测轨定位,比如卫星调相轨道段测轨就是其一。谈话过程中吕品已欢喜得开了花,心里像有猛鼓在捶一样,恨不得找个地方吼几声来宣泄一下近期郁积的种种情绪。等袁圆下班出来,看吕品一脸眉开眼笑的模样,忍不住唾弃道:“看你小样,前几天愁眉苦脸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笑得花枝乱颤的,就差找个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多搔首弄姿了!”
钱海宁前半路还不停地和吕品讲笑话给她打气,下山到一半时也实在没有了兴致,幸而早上背来的干粮已在山顶解决完毕,现在少了不少负担。人流汹涌,钱海宁不得不拖着吕品的袖子,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跳:“我要忍住,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找到吃饭的地方前我绝不倒下!”
钱海宁茫然不解,思前想后又祭出一招:“那……我还没毕业呢,以后会去哪里也说不定,你这里不会一次面试失败,终身永不录用吧?”
盼星星盼月亮,在吕品觉得肠子都要望穿了的深秋,终于等来周教授的紧急电话:“吕品,赶紧收拾行李,立刻去北京!月中CE一期火箭发射,如果发射成功,CE的总工程师景教授将立刻回北京亲自负责CE二期的预研项目!你记得物理系早你几届的小高吗,他这些年一直跟着景教授,前一段时间他们都在西昌封闭,我没办法联系上。现在小高已经被调回北京临时接手这个项目,我一打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和他联系上,他答应我帮你引见景教授。这个泄密案据说牵扯很大,很多国家都在关注我们这个CE一期计划之后的动向,这回事情一出来,好家伙,拔出萝卜连着根,听说预备项目的核心层要大换血,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得了吧,省得让人说我撩拨他。”吕品钻进大被,任凭袁圆再怎么磨牙,都不肯再接一句嘴。
“啧啧,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才二十七,离老虎还远着呢。”
到香山还有五六站时路上已全是堵做一团的公交车或私家车,路旁全是忍无可忍下车来步行的人,钱海宁和吕品又挨了两站,也忍不住在环岛下车,跟着人流往香山挪。
“嘿嘿,那我更不好意思荼毒祖国未来花朵了,”吕品干笑两声,“您老百忙之中给我打电话不会就为了鄙视我吧?”
科研工作人员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已是普遍现象,吕品在S市天文台时,若不是发过几篇重要论文拿到些奖金,仅仅靠工资过日子,也只落得清贫二字。然而吕品依旧困惑不已,印象中那种间谍只存在于电视电影中,以各种面目出现在不同的机要场合中,神出鬼没出神入化——比如中学时看的历史小说里提前获知德国将进攻苏联的佐尔格,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如此近距离地发生。
“不,”钱海宁深呼吸几下,扯过她的手,“现在才完完全全是EX!”
博物馆的琉璃瓦上又映进一束色彩斑斓的光,涂在光洁圆润的石膏枕上,似玉非玉,柔光流转。初看过去仿佛是晶莹剔透、一望见底的,近近细看过来,似乎又是另一番光景,朦朦胧胧,无法言述。
这比她随便拿什么年龄的差距或不了解之类的理由来拒绝他更令人难受。
她声音越来越低,不知是解释给钱海宁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吕品一时震惊,这种事原来也听说过,某航海项目,就曾有潜艇内部重要数据外泄,最后查出来是被内部工程师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外方。据说那起间谍案中,最后定位到的两名泄密人已办好手续预备潜逃,却在最后关头被安全部门一举抓获,连同上线接头人,一网成擒。而令吕品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听行内一些消息灵通者说,那些价值百万美金以上的图纸,被我方工程师以不到十万美金的价格打包出售。最后刑期具体多少年吕品不清楚,有说十几年的,有说几十年的,还有更玄乎的小道消息,总之是众说纷纭。
杨焕倒抽口凉气:“堵在路上了?”
回学校后没两天吕品就接到袁圆的电话,自然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斥:“喜儿,今年生日送你一套缁衣如何?”
吕品一脸笑容僵在那里,正在兴头上,不答应好像太不给面子,可答应吧……吕品求救地看向袁圆,袁圆却仰天打哈哈:“不错不错,这次出来是有经费的,我们前几次出去玩都是另外几个老师买的单,我们还剩好些呢,明天好好吃,好好喝!钱海宁,查线路做攻略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呃……”吕品摊摊手干笑,“EX……”
钱海宁也乐开了花,吕品郁郁不已,等晚上袁圆再告诉她明天她要回天津看望爹娘,吕品就直接暴怒了:“你简直送羊入虎口!”
“Memory网,就是你和钱海宁逼着我去注册帐号那地儿。”
中午吃饭时高工带来一对双胞胎,两个六岁的男孩,从长相完全分不出谁是谁。两兄弟大概时常与人玩这样的把戏,在酒店饭桌间穿来穿去,要三人分辨他们谁是谁。袁圆眼尖,一眼便辨出哥哥耳上有痣而弟弟没有,引得兄弟俩大为钦佩。吕品却似长着一张不招小孩待见的脸,和他们搭了两句话,兄弟俩便撇开她和袁圆满大堂乱疯起来。高工摇摇头叹道:“这两个小孩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以前有人管还好一点,现在真是两个混世魔王,一个就够我受了,还来俩!”吕品只得顺着他的话笑:“小孩子调点没事,都说小孩越调长大越聪明!”
“哟哟哟~黄世仁大哥现在何处发财呀?”
“不是,是合适,家庭、性格,以及……将来要走的路,很多很多因素。感情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彼此要走的路不同,那么再坚固的感情,也只会变成彼此的窠臼……”
幸而袁圆和钱海宁都属外围工作人员,并不算此预研项目的核心研发人员,没多久便通过常规排查,被清理出重点审查范围。
吕品捧心做呕吐状:“还没吃饭,就你恶心!”
读博士的人有句俗话,说写论文犹如拉shit,都是要憋才能出来的。
“切……”吕品嗤了一声,这什么跟什么呢?前些天袁圆和钱海宁闹着她去注册Memory网的帐号,说是以后传照片方便,她迫于无奈只得答应,谁知第二天就接到网站产品部美眉的电话。原来因为她注册有填完全真实详细资料的习惯,被产品部设置的过滤条件筛选出来,请她去Memory网开天文专题的科普专栏。许诺的条件除象征性的奖金外,还有终身VIP帐号奖励,知道杨焕在那里,吕品岂有不退避三舍之理?奈何产品部美眉盛意拳拳,或者说死缠烂打也行,吕品招架不住时灵机一动,想到周教授正准备写天文科普书,让他去开这个专栏,岂不是一举两得?袁圆听到终身VIP帐号又尖叫起来:“终身VIP啊,以后玩小游戏都有免费道具可以拿的,还有对战的法术装备可以兑!你说周老师又不玩那玩意,给他个VIP简直浪费资源!”